谁愿长伴相随是什么歌2008年,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名叫“杀马特”的群体,会迅速风靡全国,成为无数青少年竞相模仿的对象。
极具科幻感的发型,五颜六色的头发,遍布各处的纹身,再加上暗黑风格的浓妆,完全颠覆了大众对审美的认知。
其实每个年代都有属于自己时代的潮流,比如50年代的“中山装”,90年代流行的大背头和喇叭裤,再到如今流行的汉服都是如此。
但在“杀马特”面前,这些装扮,都显得无比保守。
短短几年间,“杀马特”的名气几乎是响遍全国,但同时也被无数人质疑“为了博人眼球,毫无下限”。
在全网的嘲讽和谩骂下,“杀马特”风潮从2011年开始迅速衰落,一年后就在网上消失无踪了。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或许“杀马特”的名声,就要这么“遗臭万年”了。
01、
2012年,四川美术学院的老师李一凡,偶然从网上看到了杀马特的照片,心情那叫一个激动:我们国家终于也有了自己的“朋克艺术”!
在他眼里,这群人是真正的艺术家,是在用实际行动,抵抗当下社会的“消费主义文化”,简直太了不起了。
原本李一凡想通过加QQ群的方式,对这个群体进行深入了解,但因为没有“杀马特”造型的自拍照,他始终被拒之门外。
让他很奇怪的一点是,网上也很少有关杀马特群体的报道,所以除了QQ群,他们几乎是处于销声匿迹的状态。
就这样兜兜转转过了四年,直到有一天,李一凡的一个朋友在深圳帮他找到了“杀马特”的创始人——罗福兴。
李一凡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立马就约了时间和罗福兴见面,但见面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眼前这位被称为“杀马特教父”的年轻人,并不是什么艺术家,他在13岁那年就辍学打工,如今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工人。
更让李一凡失望的是,罗福兴早已剪去了杀马特的发型,从头到尾都是普通人的装扮,完全看不出所谓“教父”的影子。
原本设想的一场关于艺术审美和理想的对谈,最终在话不投机的氛围中,以失败告终,但热心肠的罗福兴,仍然帮李一凡联系到一些杀马特群体的成员。
在陆陆续续见到这些人后,李一凡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过度解读了:原以为的艺术家,其实基本上都是零散在各种工厂作坊的“90后打工人”。
这让李一凡转而对他们的生活产生了好奇:这些为了生计奔波的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他们能有这么大勇气,保持如此“离经叛道”的造型?
之后几年时间里,李一凡在和杀马特们的聊天中,对这个群体,有了更深的了解,他觉得他们的故事,应该让更多人知道。
2019年,李一凡和他的摄影团队将几年间的采访素材进行整合,最终剪辑成了一部叫 《杀马特我爱你》的纪录片。
这部纪录片的出现,让“杀马特”在消失多年后,重新得到瞩目,也让包括皮哥在内的很多人刷新了对这个群体的认知。
02、
关于“杀马特”的故事,还是要从罗福兴开始讲起。
想当初辍学后的罗福兴经常混迹于网吧,有一次他偶然从网上看到美国摇滚歌手玛丽莲·曼森和日本摇滚歌手石原贵雅的造型,内心受到极大震撼。
哥特风的妆容,充满躁动感的朋克打扮,这对叛逆期的罗福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于是他也效仿他们,穿上朋克风的夹克,在手臂纹上字,留着超级赛亚人般的冲天发型,然后把自拍发到了网上。
没想到一夜之间,他的自拍在网上,引发轩然大波,很多人纷纷效仿,“杀马特”如同病毒一般迅速传播开来。
短短一年内,杀马特群体就有了几百个QQ群,罗福兴也收获了多达几十万的追随者。
这些追随者,绝大多数都和罗福兴一样,出生于农村家境贫寒,普遍年龄都不超过20岁,没读完书就进城打工。
比如这个网名叫“上官红”的男孩,13岁那年出来打工,因为年龄太小,工厂不敢要,之后的两个月只能靠捡垃圾维持生活,每天晚上在桥洞下面睡觉。
还有这个网名叫“安晓蕙”的女孩,12岁就跟着堂姐出来打工,为了能进入工厂,堂姐从外形上,对她进行了一番“改造”,让她显得更成熟。
在这么小的年纪,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打拼,这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说,不亚于贝爷的“荒野求生”。
他们没少挨过饿,没少受到其他人的白眼和欺负,也曾被介绍工作的中介,骗得工作几个月都拿不着钱。
所以在这些未经世事的孩子们的眼里,选择杀马特的发型,与其说是追求好看,不如说是增添在外打拼的勇气。
他们用夸张的造型,作为自己的“保护伞”,发挥着让人敬而远之的震慑力。
就连平日里最老实的男孩,在加入“杀马特”后,人也变得自信起来,腰板也挺直了。
就像罗福兴说的,在大家的印象里,留这种发型的,基本都是坏孩子,所以这让他们不会受到别人欺负。
发型之于他们,就像刺猬身上的刺,是保护自己最有力的武器。
03、
在陌生的大城市,这群无依无靠的孩子,除了害怕被人欺负,更害怕孤独。
在工厂漫长的流水线上工作,每天要持续上十几个小时的班,完全没有机会和任何人说话。
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吃饭、睡觉都是一个人,身边没有人陪伴,有时候可以好几个月,都不出工厂的门,因为出去,也是孤零零一个。
就像网名叫“云小帅”的男孩说的,就算是和别人吵一架也行啊,也算是有人可以说说话。
为了排解这种孤独感,同一个城市的“杀马特”们,在彼此熟悉后,会在下班后聚一聚,溜溜冰,跳跳舞,喝点酒,谈谈新发型,所有烦恼都在嬉闹中烟消云散。
广东东莞的金丰溜冰场,是杀马特们,最常来的聚集地。
一群人手拉着手,围着溜冰场,疯狂地旋转,这一刻的快乐,让他们挣脱了肉体的管束,也让这些男孩,得到了众多女孩的青睐。
在“杀马特”最盛行的那些年,他们极具个性的造型,是吸引异性的“必杀技”:发型越高,造型越奇特,就越能引起女孩子的尖叫。
有人开玩笑说,他们谈恋爱,看的不是你长得多帅,而是看你的发型,有多“杀马特”。
对于女孩来说,“杀马特”是一张畅通无阻的“通行证”。
比如,安晓蕙曾看到有两个女孩子,因为杀马特发型,老板直接让她们免票进溜冰场。
安晓蕙挺不服气:都是女孩,为什么只给她们免票?要免就一起免!
老板也很爽快:你要是也和她们弄一样的造型,就给你免单。
就这样安晓蕙也留起了“杀马特”的发型,那段时间,她几乎成了溜冰场的女王,很多男孩子,都想请她吃饭,要她的联系方式。
千言万语,“杀马特”不过是这群孩子,隐藏真实自我的一层“画皮”。
04、
德国导演法斯宾德,有一部电影叫《R先生为什么疯狂地杀人》。
讲的是在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乏味生活中,难以忍受的R先生,精神崩溃,杀掉妻子和孩子后自杀。
虽然电影有些骇人听闻,但在《杀马特我爱你》里,我们能看到非常相似的场景呈现。
他们所做的工作,基本都是用机器,进行重复性的劳动,虽然不需要费脑子,但十分繁琐,手必须要快,不能耽搁流水线的进程。
因为工厂大多是按小时,或按件算钱,不少人为了多赚点钱,很多时候,一天要干十多个小时,一天下来早已经筋疲力竭。
有的工作需要上夜班,他们往往从下午五六点,一直工作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实在困得不行,就起来抽支烟,喝两口水,然后回去继续工作。
有些工厂立下非常严格的工作制度,比如不允许员工随意上厕所,有的人实在憋的不行也顾不上羞耻,只能随便找个地方小便。
如果不是李一凡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很难相信,这些听起来有些荒唐的故事是真的。
他们不像是人,而更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麻木”、“枯燥”是他们口中最常出现的字眼。
在工厂里,他们整整齐齐排成一列,在主管的带领下,大声重复着同样的口号。
尽管口号听起来激昂澎湃,但每个人脸上都是面无表情,十分疲惫。
尽管对这些简单却又乏味的工作,充满抗拒,但他们为了生计,又不得不继续。
有的人也想过一走了之,但无良的老板,却非常明确地告诉他:想走可以,但钱你一分都拿不走。
后来有人告诉杀马特们,可以去劳动局投诉,但对这些孩子来说,他们不清楚“劳动局”是何物,从没想过通过法律维权。
每天,他们的耳朵,都被机器巨大的轰鸣声充斥,在嗡嗡作响的机器声里,很多杀马特都产生过“活着,好没意思”的念头。
比如网名叫白飞飞的女孩就坦言,她有一段时间感觉特别压抑,还在网上搜索“安乐死”,想着干脆一死了之。
还记得一位专家说过,幸福只能来自创造性的生活,那种重复性的活动只是生存。
他们其实也不想做行尸走肉,也想和同年龄的很多孩子一样,谈谈理想,但现实却不允许他们如此。
就像李一凡说的,他们的生活太乏味、太空虚、太绝望,而“杀马特”五彩缤纷的发型,才能成为他们人生的亮色。
05、
一场全网的“封杀”,拉开序幕
正是因为生活如此艰难,这些年轻人才会拼命守护,自己引以为傲的“杀马特”造型。
比如睡觉的时候,担心发型会被压坏,就把手攥成拳头,垫在脖子下面,第二天起来发型依旧,但手着实被压麻了。
还有很多工厂明确表明,不招杀马特,除非恢复正常人的着装打扮,才能收他们。
这让很多杀马特感觉特别委屈:他们没偷没抢,没有危害社会,难道就因为留个杀马特的发型就不是正常人了吗?
所以不少杀马特宁愿饿肚子,宁愿不找工作,也不愿意剪发,失去个性的鲜明标识。
对他们来说,杀马特是最后的底线,是让他们感觉“自己还活着”的依据。
但与此同时,互联网上,对于杀马特的“歧视”,也日益加剧,很多人都看不惯他们的风格,觉得他们的存在,拉低了审美水平。
于是,一场针对杀马特群体的“全面扑杀”,在2010年拉开了帷幕。
在互联网时代,让一个群体“消失”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们在网上“集体失声”。
首先,不少人在各大社交平台,假扮成杀马特,以“自黑”的方式,不断引发网民的反感。
此外,不少人伪装成杀马特,进入QQ群,对真正的杀马特,一通乱骂,还以管理员的身份,占领多个QQ群,踢掉众多真正的杀马特成员。
之后杀马特贴吧的吧主,也被黑粉取而代之,杀马特的重要平台,接连沦陷。
在失去表达自我的话语权后,网上几乎都是关于“杀马特”的负面消息,“杀马特黑”们继续利用各种视频,将杀马特进一步污名化。
到后来,这种歧视,甚至开始转为,现实中针对杀马特群体的欺凌,意图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很多人会趁杀马特落单的时候,冲上来一阵拳打脚踢;
有时候吃着饭,就会有人冲过来一顿打砸,把杀马特的头发,用打火机点着。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处在这种境地,让曾经在杀马特中获得重生的他们,不得不向生活低头。
他们不得不剪成普通人的发型,退出杀马特的群聊,清除了关于杀马特的一切痕迹。
尽管几年后,他们也趁着短视频平台的兴起,利用各种“土味短视频”,获得一定收益,很多人一度以为杀马特,将要重出江湖。
但那也只是一时的回光返照,网友们仍然把他们当成“小丑”,他们也被大众定义为“低俗文化”被永久封禁。
在长期的打压下,杀马特们不敢再抛头露面,这也是为何,当初李一凡想找人拍纪录片,很多人都因为害怕,不敢露面。
如今杀马特几乎都已经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尽管一些杀马特的QQ群还存在,但也早已失去了昔日的活跃。
就像李一凡刚见到罗福兴时,罗福兴第一句话就表明了他的态度:“从前不懂事,现在长大了,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言语间流露出的谨慎,有种锐气被磨平的悲凉。
可以看到,《杀马特我爱你》不仅仅在讲杀马特,更是在讲城市与农村的对立,在讲留守儿童,在讲网络暴力,在讲这个蒸蒸日上,又隐藏危机的社会。
在这个高度虚拟化的时代,很多人只看到了杀马特特立独行的形象,他们在生活中的挣扎,却被淹没在现实的漩涡里。
他们用光怪陆离的造型,藏起内心的恐惧和自卑,竭尽全力在城市里,寻找立足之地。
很大程度上,杀马特的成名史,也是这群青少年的成长史,见证了这些身处底层的孩子迷茫而又挣扎的青春。
幸运的是,通过这部纪录片,让很多人真正看到了他们。
但在这个壁垒重重的互联网时代,很少有人真的在乎“真相”,只愿意相信自己所认为的。
少一分偏见多一分理解,也许这正是《杀马特我爱你》传达给观众的价值所在。
文/皮皮电影编辑部: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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