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铃声响起，在五月天“你不是真正的快乐……”的歌声中，你走出公司自动双开的玻璃大门，“这么干净透亮的玻璃门，撞了多少恍惚的脑袋？”你突然看见那个下午，老王被撞的眼冒金花的场景。这个马上就二十岁的公司，曾经有过多少脑袋经过这道大门又被撞它过？ 　　门外光线刺眼热烈，像正午时的阳光一般热情洋溢，将鱼群般涌出的人们紧紧拥抱，温暖而窒息。 　　你在光的影像里，在飞扬的五月天无法自控的忧郁里，陷入了梦一样的真实而又不真实的迷惘中。你仿佛走在一条湍急流动的时间之河流里，深一脚，浅一脚，河水流淌，你被挟裹着往前走，所有那些在光下的脚步也同时被挟裹着，你们一同淹没在时间之流里。 　　三十一年了，你一直活在时间之流里，顺水而行，如梦似幻。然而此时此刻，你突然在迷糊中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到了亘古不息的时间之河，看到了古往今来所有的生命在其中荡漾追逐，生生不息——一种无法比拟的绝对存在，让惊鸿一瞥的生命显得脆弱易逝。可是谁不曾在时间之河里诞生，梦想，生存，死亡？谁不曾在时间之河里酣畅淋漓地痛泳一番？生过，活过，尚活着，那些流血漂橹的尸体就不再可怕，可是也铁青着脸预言着你不可规避的宿命。 　　三十一岁的你，因为看见时间之河的壮阔不息，因为看见漂浮其中的尸体、行走其中的前辈、熙熙攘攘中同伴的身影，才辨认出自己的面貌。 　　你的大脑开始意识到时间的脚步匆忙。不同往日的分分秒秒，时间开始大跨步，它是日日月月，是你一回头，一年又一年弹指而过。你总是把一首首流行过的歌曲记在去年的日历上，然而却总发现日期要往后延再往后延；你以为是昨天发生的新闻，其实已经是几年前的旧事；你喜欢的明星都已经年近暮年，像浮萍一样，在娱乐圈飘零离散……这大概就是不再少年，不再青春所要面对的最真实的记忆失重感。 　　你胸中的心脏跳动了三十一年，从它第一次搏动到如今，它经历了生长，发育，成熟，衰老……它正在走向死亡。年幼的时候，大家都说长大都想成熟，那是一种殷切的跃跃欲试的期盼；人到三十，长大已经变成过去式，谈成熟却像一种讳莫如深的忌讳，你们只谈成长，只谈学习。 　　人过三十再谈成长，就感觉是要把那个污迹斑斑，伤痕累累的自己洗白、擦亮、疗愈的意思。再谈学习，就像要把自己犯的错误消化，把已知的经验整理，再引进一股清流濯洗的含义。可是你们都知道，无论怎么成长，无论怎么学习，那个稚嫩鲜艳的婴儿照面却离你们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你们哪怕用漂白粉来洗，用磁铁来吸附新知识，你们都回不到纯真、也回不到灵气乍泄的童年。呜呼，你们走的是一条不归路，逆水行舟，你们命定接近不了最真实的自己。 　　那么就让你们的自暴自弃显得积极正面一些吧。你们谈成功，谈所有能导向成功的要素，譬如坚持，譬如自律，譬如努力…… 　　三十一岁的你，已经全然放弃了那种做梦般的自命不凡，开始不得不接受、承认自己的平庸。成功，就像不切实际的梦呓，你们远离它，甚至遗忘它，试图在庸碌的日常中寻找生命别样的意义。坚持是一个情绪稳定点石成金的词，你在某一天重新发现它、选择它、执行它，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攫住它，期待某一天它能让你的平凡被滴水穿石，再次重焕你生命的光彩……于是，你在不安中开始安于平凡，在焦灼中开始信任未来，你还有梦想，你在追逐梦想，你在靠近梦想，这是一剂强心药。 　　你到车棚骑出了自行车，鱼贯而出的人们瞬息不见，行人寥寥，你感觉到了胸中的跳跃，骑得脚踏实地。 　　写于2019年7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