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头-黄土吟_嘉艺流行音乐_流行音乐歌词大全

  秦腔手机铃音 雨越下越大,老憨头没有来到一个大城市的经验,刚下汽车就没有了方向,也不知道他的老伙计老张告诉他的地址到底怎么去,急忙一头钻进立交桥下面用缠在手腕上的毛巾擦干了脸上的雨水,打开了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塑料袋子,拿出一个兰布包,打开兰布包,又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手捧着它,眼睛盯着急急忙忙从身边走过的人们。   那是他在家里时,老张在电话里告诉他的地址,让他来到省城后按照这个地址去找他的。在汽车站的西南角有985路车,在第十五站绿茵莱小区下来,往前走五十米,路北有一个岗亭,他就在那里工作。   可是,现在的老憨头,望着外面的大雨,再看看手里的纸,“西南”?哪个方向是西南?电话里老张说,老憨头,日出东方,西山落,下车看太阳就行了,哪里有这么费劲,农村里几十年了,看太阳出来下地干活,太阳落了收工,还怕不认个方向吗?   一个男人急勿勿的冲到桥下,是一个躲雨的同路人,没有雨具和老憨头一样,看样子和自己儿子差不大,四十岁出头。老憨头鼓起勇气想张嘴,刚想开口又缩了回去,他有些害怕,他不知道问什么?较了半天劲,心想不就是问个路吗?对,就问车站在哪儿。   一扭头,中年男人又冲进了雨中,老憨头不由得懊恼自己,都七十了,一把年纪做事还这么抹不开面子。一句话就解决的事,非要搞得这么复杂,看人都走光了,雨也没有停的意思,探头左看看右瞧瞧,就盼个人影。那张纸上就有老张的电话,但不好意思问老张,性子好强的老憨头,打小就不服输,年轻时更是没落过后,为一个地址问老张,实在是丢人现眼。再说了,就算是问老张头,他也不一定能说清你从桥下怎么走到车站。   老憨头的心情就如同这雨天,看看这光景,想起了过去。   老憨头是西北农村的一个庄稼汉,二十岁就做了生产队长兼任着民兵营长,当时老张头是他手下的一员社员,别看老憨头当时风光是风光,可是由于家里穷,老憨头没有上过几天学,能写出来的几个字是扫盲班上学来的。能当上队长、营长,全凭一副好身板和不怕苦和累的劲,要不时这点限制了,老憨头早就是村长或是乡里做个什么副乡长之类的,就因为不识字给耽误了,有了自己的反面榜样,老憨头让儿女们上足了学,他有一个大学毕业后安家在上海的大女儿,还有一个在北京工作的小儿子。一家两个大学生,这在当时的农村简直是不得了的,儿子后来又上了研究生,做了教授。但老憨头脾气倔强,不习惯在城市里呆着,尽管儿子女儿一个劲儿的要他去养老,他总是放不下自己的那片土地。喝惯了黄土地的水,吃惯了莜面栲栳栳、山药蛋。年轻时喊惯了乡里乡亲上工下工,中年时分田到户后,喊惯了羊群,没事就喊两嗓子,天生的好嗓子,加上特有的大嗓门,十里八乡都知道大嗓门老憨头。在城市里,说话都得小个声,哪还能让他开了嗓子讲话,老憨头实在是憋得慌。   可是,现在,在家自己个地种不下去了,一是年纪太大了,自己干个轻活还行,重的活也没个帮手了,他年轻时的同伴们有的相继的去世,另外一些跟儿女出了门,还有的几个得劲的,也外出打了工,“这地就没人种了?”常常老憨头站在快要荒了的地上,抬眼望天,一次次的问着自己。   “高原红,美丽的高原红,煮了又煮的青稞酒还是当年那样浓。。。。。”一阵清脆的铃声把老憨从记忆的梦中惊醒,是老憨头的手机响了,在家说要出远门看望老朋友时,女儿特意从上海给买了一部大屏幕的手机,专门为眼睛不好使的老年人设计的那种,屏幕大,按键大,铃声大,通话声音大的四大手机。女儿特意设置好了铃声,选择了这首老爹爱听的歌曲。用老憨头的话来说,这叫有劲。   重新打开包,翻了又翻,总算用那双榆树干一般的大手把手机给摸了出来,急忙看手机,看不清,这才想起要找老花镜,又在包里一通乱摸,还没摸出来,手机铃声早停了。等戴上眼镜再去看手机,左按右按,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刚才的来电号码给找出来。楞楞的看着手机,心里盼望着能再响起来,响起来不只是能通上话,他心里需要的是摆脱眼前的窘境,多么希望老张头给他打一个,哪怕是臭骂他没本事连个路也找不到,至少,他的紧张心情可以放松一下,或者,一个打错了的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也行。手机在他手上,不知道是放进包里,还是继续拿在手里。   “喂,喂,喂,老头,说你呢?”老憨头被这突如其来的炸雷给震了耳朵,虽然说近来耳朵不算在好使,偶尔还要助听器帮忙,但这么大的声音,确实让刚在窘境中的老憨头又受了惊,一哆嗦,手机掉落地上,眼神急忙去追手机,余光看到是一个胖女汉子在对他喊着,弯腰急忙把手机捡拾,抬眼细看才看清了刚才喊话的人,一个只到他半腰的花格子女人,肩上斜挎一个黑包,手里晃荡着一张硬件纸板图片。   “刚来城里啊,老头,住宿不?”女人没等老憨头反应过来,机关枪一样的:“一天二十四小时热水,可以洗澡。”   老憨头也没打算住下,心里想着老张头,希望有个人来和他说话,这就有了目标。何况他喜欢这大嗓门,找到知音了算是。   “这房间多少钱?”老憨头也扯开了嗓门,这一喊,心情立马像久遇见了太阳,全开了。这一喊,惊动了马路口穿着雨衣的警察。警察探头向桥下回望了一下,扫了几眼,又收回了眼光,继续值勤了。   “一百二”女汉子也扯开了嗓子,害怕雨中的老憨头听不到似的。   “这么贵”老憨头故意的眼睛睁大,上扬着头,他怕女汉子看破他根本没想住下的意思,老憨头实诚了一辈子,没怎么说过谎话,也没骗过人,一下子心里还不适应这么和别人调侃。   “贵,这还贵啊,这个有空调有卫生间,还有便宜的,不带空调,公共卫生间的八十块,你要不要。。。。。。。。”女汉子连珠炮似的一通猛轰,只听到说“八十块”时,老憨头脸上挂不住了,后面女汉子在说什么时候,他一点也没有听进去,他不知道如何对付这么个能说会道的女人了,想想自己年轻时多么有为,现在到了城里,在雨中的桥下,怎么就这么的尴尬呢?一个想做成买卖,一个只想打个岔,分个神。   “高原红,美丽的高原红。。。。。”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老憨头像等到了救星一样的,看也没看,冲着那个绿键就按了下去,忙不迭的把话筒往耳朵上送“喂,喂,喂,你大声点,我听不见.......”   “你当然听不见了”,女汉子冲老憨头大喊着,张大着嘴想说什么,字还没有出来。老憨头冲她一摆手,食指在嘴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你手机拿倒了”女汉有些愠,脸色有些紧急集合似的。   “喔,喔,喔”老憨头双手小心的把玩着手机转了个个儿,像害怕手机掉落,又像怕把手机通话碰断,又一边朝女汉子歉意的笑了笑,点了个头。   “喂,喂,喂,是老张头啊,我说你小子.........”老憨头像得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   “好的,好的,知道了,就这样,一会见”老憨头满意的按下红键,挂上电话,把手机放回包里,一抬头,不知什么时候面前多了个人,刚才路口的警察。   “你们没事吧”警察瞅瞅老憨头,又瞅瞅女汉子。上下打量着老憨头,又左看右瞧了女汉子。女汉子赶紧把小牌牌藏在身后,一溜烟的跑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   “警察同志,我正想问你个路呢”,老憨头把刚才拿出的纸条给警察看了看,问这个车站在哪儿,警察用手指了指,打了弯,前走,左转二十米就是,有车站路牌。   农村干部出身的老憨头,也算是能和官员打交道,不吃怵,没有一般农村人没见过世面的那种窘态,刚才的尴尬全烟消云散,就如同雨停了,风起了,天空一下打开了一样,心情舒畅了。   老憨头礼貌的给警察回了一个微笑算是道了谢。背起那个兰布包,揣好小纸条,把口袋掖了掖,走向车站牌。   很顺利的就找到了老张头的地方,刚才电话里老张头告诉他,让他等一会儿,他马上就到。   一个岗亭,一道横杆,小区门口亭子里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一身保安服,笑着脸把老憨头迎了进去:“您是张队的朋友刘爷吧,他刚和我说了,您要来,让我接。您坐会,张队到小区里去有点事,马上就回来。”   放下包,坐在小伙子称为“张队的椅子”上,接过小伙子倒来的水,老憨头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全身的骨架像是松开了一样。   小区的岗亭不大,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一部电话,两部对讲机座,老憨头坐在张队长的椅子上,还有不大的地方就是小伙子坐的一把椅子了,墙角里放着一张沙发,老憨喝着白水眼睛不停的扫着外面,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怎么还不回来呢?”老憨头性子急,做惯了农活和农村领导,心里没有个闲时。   “快了,别急,反正也没有啥事,坐也是坐着。”小伙子保安轻轻的回答着,声音又细又小,手里把玩着对讲机和一串钥匙。老憨头这才注意到小伙子保安,瘦小的身子撑不起一身保安服,怪怪的样子,小脸蛋蛋白白的,像个大姑娘似的,羞羞答答。   “你家是哪里的?你叫个啥啊”老憨头嘿嘿笑着问。   “贵州大山里的,我的名字是柳二狗,大家都叫我叶子”小伙子开心的一笑,露出了两排白而整齐的牙。   “哈哈哈,哪个爹妈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这是我们那辈人常用的,怕养不活儿女,就取个什么猫啊狗石头什么的,你这个年纪比我的孙子孙女也大不了几岁,怎么能用这么没文化的名字啊”老憨头完全没有注意到小伙子的神情,自顾自的自说话,像四十年前当生产队长在开总结会似的。   “嗯。。。。。是。。。。。可。。。。。”小伙子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望了老憨头一眼,抬起目光投向了远方。   “你多大了?怎么干了保安呢。”老憨头一脸的喜悦,不知从哪儿来了自信,又像是做民兵营长在训问手下一样的。   “二十五了,干就干了呗,有什么为什么”小伙子眼睛盯着远处来的车,身体连动也没动,细着声的回着,这声音小得被两里外的汽车声音给盖了,但是老憨头还是听见了,一是因为小屋小而静,周围没有任何的声音。二是小伙子所表现出来的神情让老憨头有些感觉不好,他的笑容一下子给凝固了,老憨头开始小着心了。   整个小屋子和周围的几棵刚才还有些摆动的树叶一下子仿佛全部凝固了一般,老憨头只听到自己的鼻子喘气声,手握着水杯,动也不敢动了,他不知道怎么自己一下子就做错了什么让眼前这个小伙子来了个大转变。   “嘀,嘀,嘀”门口横杆处一辆白色宝马车使劲按着喇叭,把岗亭的寂静打破。   “都干吗呢?”车窗摇下来,一个胖脑袋露出来,冲着岗亭喊:“张头呢,死哪里去了,车来了也看不见,瞎了还是不会喘气了?”   老憨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惊着了,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水杯一下子从手上滑落,在胸前打了个滚,在肚子上又转了圈,倒扣在膝盖上,弹到脚面,杯子的水湿了上衣,淋了裤子,剩下的全部钻进了老憨头的鞋里了。   小伙子急忙把横杆升起,走出岗亭门外,向车子走去,还未来得及开口,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嘿,大外甥。。。。吴总,吴总,正要找你呢,正要找你呢。”   老憨头被水杯整得还没有回过味来,一下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张头,对是他,顺着声音望去,从小区里面跑出了张头,后面跟着一个手里提着工具包的一个年轻人。   老张头一颠一跛的,样子是老憨头再熟悉不过的了,几十年了一起农活,摸爬滚打一起过来了的人。眼看着老张头就到了车子跟前。   “二舅啊,找我有事?”胖脑袋朝着张头先发问。   “是的,是的,大外甥,不,不,吴总,吴总,晚上找你说去?”张头堆着笑说。   “要出趟门,没时间,电话里说吧。”车窗关上了,一溜烟跑远了。   老张头目送着车子的烟屁股远去,长长松了一口气,没顾上小保安送来的的招呼,忙不迭进屋来找老憨头。   “什么把你吓得这样,我的个老队长啊,吓尿了?哈哈哈。。。。。。。”   “是啊,吓着了,吓着了,你个小狗日的还是这么的贼啊,几年不见了,你也做队长了啊。”   两位老友相见,双方不停的上下打量着!   老张头忙不迭和身边提着工具箱的中年人交待了几句,又和小保安嘱了几句,勿勿拉着老憨头向外面走去。绕着围墙,有一个小门,老张头打开了锈锁,进去有一排工房,第三间就是老张头的,这一路来不及让老憨头和老张聊几句,老张头接了几个电话。都统一回了同样的一句话:今晚没空,有事呢,下次吧。   老憨头坐在老张头的床上,这才有时间想起来要问老张刚才那个开车是谁?老憨知道老张的是没有姐姐的,老张头只有一个小十岁的弟弟,二十多岁就外出当兵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只晓得参加过越南自卫战,后来的事老憨头一直没听说过。现在跑出来一个外甥,这事新鲜。   “你哪来的外甥?那个小保安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脸,没说歪什么话吧我。”老憨头满脸的惶恐。”就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的和老张头道了个遍。   “我说我的老刘长,老营长啊,怎么说你也是大我个十来岁,我还差几天六十,你都七十挂零了的人,说话能这么直白啊?竹筒倒豆子,你以为这是在你家我家炕上喝着酒听着二人台吗?”老张头拿起手机,一边按着号码,一边说道着老憨头。   “喂。。。。,对,对对,是的,今天晚上来我这里呗。。。。。。对,来了客人,也不是客人,家乡人儿。。。。。哈,谁?来了你就知道了,不说,和你透个底呗,你不是也爱听秦腔黄土格调调吗?来哼哼几句,。。。。。对,带两瓶酒呗,好唻。老地方见,七点,不见不散。”老张头嘿嘿朝老憨头一笑:“老满,还记得不,邻村的木匠。”   “当然记得,这老满,十里八乡的都是出了名的,带了好多的徒弟,个个响当当,顶瓜瓜。老满人品还好,谁家盖房,最后上大梁都一定要满木匠,实在没空也得是满木匠的得意弟子,这造房不光是个技术活,还得一边上梁一边口里讲着偈子,木匠师傅的人品对主家的风水,哼,那不得了。”老憨头一提到满木匠,也是来劲了,竖起了大拇哥两眼都是光:“他在哪儿?也在省城里打工吗。”   “一个家具厂,老板是个江苏人,很器重他,据说现在是把手的师傅,如今这满木匠也就是在车间里给后生们看看,也不要自己动手,替老板把着关。”老张头把一盘葵花仔递到老憨头面前。   “刚才这个小叶子啊,是他的爷爷,也不是个亲爷爷,贵州山区里的一个姓柳的把他从路边给捡回来的。这小子当时一阵有气一阵没气的,老柳请了好几拨郎中,都摇头,没办法,后来过了几天,叶子自己又活过来了。”   老张停了一下,呷口水,一边嗑着瓜子,吐着壳。又往老憨头手里塞了把。   “老柳也是一个人过,年轻时死了婆姨,穷得叮当响,没有再娶,这个孩子送人吧,也没人要,自己个吧,也没有经验,就当成宝贝一样的给带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老柳怕养不活他,就取了个名字叫二狗。”老张头满口喷着唾沐星子。   “好景不长,孩子十二岁时,老柳头上山一趟得了风寒,没扛过去,留下叶子一个人,后来据说,又有一个手艺人收留了叶儿几年,再后来下煤矿挖了几年煤,因为身板小,给煤矿老板给轰了出来,同样的孩子矿里多的是,就只把他给辇出来了,你说这小子怪不怪啊,煤咋就没有把他给熏黑呢,长的这叫一个白嫩的。”老张头比划着双手,壳子夹着唾沐星子洒满一地。“再后来啊,到了这儿,我见他实在可怜,就找吴总给留下他做了保安。话又说回来,这保安能保谁的安啊,也就是给开开横杆,进进出出给管个停车,登登记什么的,可有一样,这小子嗓子可是叫一个好啊,那唱歌一个好听的”   “有机会拉拉话,亮亮这嗓子,吼几句腔”老憨头来了兴子。   “嘿,你那叫白水嗓子,公鸡嗓,就是个门儿大,人家叶儿那嗓子细得和女人似的,你俩一比,嘿,一个公的,一个母的。”老张头嘿嘿嘲笑着老憨头。   “对,吴总,你个甥?是啥前的事?”老憨头问“这个说来话长,不是一两句的事啊。”老张头突然有些不高兴,伤感一下子占据了他的整个脸。   屋子里恢复了宁静,老憨头双手僵在半空中,收也不是放也不是,慢慢的往双膝上放着,能听到的是老憨头的脚在磨蹭地的声音,老张头这才想起来给老憨头换了双拖鞋,老憨头的脚大老张头几号,没有合适的,就将就着拖鞋,把老憨头的鞋挂在门外的小树枝上,不知什么时候,云散了,快西落的太阳露了半个脸。   回到屋中,老张头让老憨头坐下,细细的说起了他“外甥”吴总的事来。   老张头是十年前来到省城的,那时候在农村里基本上混不下去了,种田不是他的强项,在老憨头的照顾下,一直是干一些杂事的,开拖拉机开了三年,那时候每个大队里都有一个机工组长,每一个生产队里也有一名机工,一人都有一台拖拉机,在当时,凡是能当上机工的都得有一定的关系,或者要有人支持,老憨头就喜欢张头的一些小聪明,人很灵活,做事主动,讨人喜欢。   最令人不可思义的是张头的水性很是了得,可以从高高的木桥上跳入水中,后然潜水很远才看见他冒出水面,这一举动在当时是一景,人们都等着看他这一表演,有几个年轻的后生就服这,现在讲也是粉丝一级的,和张头形成了一个小团体。虽然说张头的油腔滑调不是主流路线,但是过去只讲路线和阶级斗争,所以张头也不是被干部和广大的人民群众所看好。做为民兵营长的老憨头需要做的一项工作是带领民兵们练好本领保家卫国,随时准备和修正主义做头争,解放天下劳苦大众。阶级斗争时时讲,天天讲,月月讲,以阶级斗争为纲,纲举目张。保持战斗力,革命无往而不胜。其中训练有一项就是游泳,很多根本不熟悉水性的都要去练习水性,一个不怎么么会水的死在水里,这在当时死个人也不算什么大的问题,上级领导说了,革命哪些有不牺牲的,当然,说这话的是老憨头的一个远房表亲,再说了,那么多人,老憨头刘营长也照顾不了那么多,虽然当时老憨头没有受多大的处分,但是对后来没有当成副大队长也多少有点影响后。那么张头的水性至少可以保证在水里救人,这成了老憨头的救命稻草。可以保住生产队长和民兵营长的位子,张头的重要性,对老憨头不言而喻,简直就是宝贝圪瘩。   分田到户后的日子,老憨头和老张头的合作就渐行渐远了,没有什么可以一起干的,各种的各的,后来也修过车,跑过运输,但都没有能挣钱,穷乡僻壤的,哪里有那么好挣,所以,张头就带了几个好兄弟干脆就来到省城里混。   最初的日子里,老张头和几个弟兄们一起把老家的拖拉机开来,在城区西北角的一个破旧的垃圾处理场里给人家搞运输,手底下的几个兄弟们也干着搬东运西的活,渐渐的找他们干活的人,每天都有钞票到手。活得很是滋润,每天可以有肉,过着无酒不下菜的日子,发展到后来就是早餐没事也得喝二两。一个个整天脸红脖子粗,所住的这一带,有好多小型的家具厂,后来几个兄弟也陆续的到厂里上了班,就成了两个跟着张头,一个是张头的侄子楞娃,一个是张头的徒弟斜眼。楞娃没上过学,做事一楞一楞的,前做后忘,斜眼跟着张头修拖拉机时被飞起的手摇把子打着了左眼睛,从此看东西就如同瞄准一样,睁一只闭一只。老张头也多次让老乡们给介绍到厂里干活,可是家具厂的老板们一见他们的人,都忙着往门外推,谁也不敢惹这事。无奈之下,老张头也只好带着他们俩。随着力量的削弱,老张头的生意也一天天的不好做了,城区里也不让拖拉机跑了,老张头只能带着楞娃和斜眼守着垃圾场,等人家送垃圾,后来老张头发现城市的垃圾里有很多可以回收的塑料,破铁锅,干脆就收起废品来,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这里有一个收购的了,老张头一下又忙了起来。   事件就出在这废品收购场所上面了。   老张的忙碌,让去家具厂上班的几个跟班的,又想重回老张头的身边,张头扯开了嗓子骂几了娘来:你们几个小东西,老子能过的时候你们跟,不能过了你们跑了,现在他妈的又要回来,老子不要杂种。那几个也不是吃素的,也和老张干起嘴仗来,他们也知道老张是嘴硬心软的人:老张,说明这话咱可不爱听啊,一个队里出来的,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咱谁不欠谁的,在靠父母,出们靠张头,你是我们的主心骨啊,你也不能不管我们啊。谁让你是我们的老大呢,对吧。老张头被大家这么一吹再一哄,心里乐开了花。   话锋一转,张头两眼盯着他们说:怎么的了,现在厂里不是好好的吗,一日有三餐,工资月月有,管你吃了住了,你们还想怎么的啊,这家具厂也不错啊,楞娃和斜眼想进也进不了啊。   几个七嘴八舌的说:你不知道,张头,这家具厂是要准时上班的,有纪律,严着呢,干不对了要罚款的,还要接受培训,学习,最他妈的受不了的是要考试,你说说那个主管,二十一二岁的小屁股孩,管着我们,指手划脚的一天天,受不了那个气。   张头一听,火啦:放屁,你以为你在你家过家家呢,都给我滚回去上班,好好干活,听人家的,捧人家饭碗就得听人家管。   老张头一来劲,一群人真被他吓着了,他双手叉腰,俨然一副刘队长的样子:种地咱就是个农民,农民就要看天种地,看地吃饭,靠老天混日子,也得个太阳出来作,太阳落了收工。一亩三份地,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以为没人管你了,你不管地,地就不管你饭了。工厂怎么了,工厂上班就是工人,工作就得守个纪律什么的,小孩管你,有本事就得管你,你有个本事也让咱瞧瞧,得--性。   大伙一看没趣,也扭转头和楞娃斜眼打起哈哈来,七手八脚翻出酒,稀里花啦的动起手,又像过去一样,凑一起喝酒,这是张头最开心的,虽然说是大家吃着他的,但他心里得意的是大家的心中他还是一座靠山,还是拿他当回事的,有个大事小情的,他是个主心骨。   有人看上这片地了,要搞开发,包括这一带的家具厂和垃圾处理场地,这个垃圾场地是自然形成的,没有文件明确说是做什么用途的。也就是说,现在来开发房地产是正当的理由,是政府批了的。老张的废品收购站该寿终正寝了,老张头的财路没了。确切的说,老张头的生路断了。   谁啊,吴总,就是前面提到的张头的所称的“外甥”。一个房地产开发商,又高又胖的戴一副墨镜穿花格子上衣叼着一个玉烟斗的大老板。压根两个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人,但是命运就在这时把他们给紧紧的联系在一起了。   老张头一打听,吴总来头不小,好像有上面的人给罩着,自己的这个垃圾场也不是个正经的场地,怎么办呢,张头开始盘算自己的后路。   有了,晚上他把几个老乡们召集一起,问大家想不想还在这儿过下去,谁不想,当然。那就得听他的,大家说好,全听你的。张头说,鸡蛋碰不过石头,但鸡蛋要活下去就得靠智慧。大家商量好,就等张头安排活了,有戏!   天亮了,吴总的人开着土方工程机械浩浩荡荡的来了,打头的是一部大铲车,对着垃圾就开干,说时迟那时快,照着张头的吩咐,几个人就把还在发楞的楞娃给推到铲斗里了,然后大家一起大叫:出人命了,机器铲人了。开铲车的师傅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喊给吓着了,熄灭火下车来看,不成想铲车后面又躺着一个眼睛斜着的人,铲车师大叫一声吓跑了。领头的电话吴总,汇报了工地突发情况,吴总嘿嘿嘿几声,说:问下谁是头,让头来和我谈。   我们的主人翁,“外甥”“二舅”该出场了。   端坐在四十六楼的张头,面对着墨镜后面的吴总,神色没有丝毫的紧张。像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对视几分钟后,吴总开口了:说吧,什么条件。   张头在烟灰缸里弹了一下烟头,说:没有条件,混个肚子不饿。   叼着玉烟斗的嘴喷出一股烟直冲张头脸,崩出几个字:几张嘴?   字带着烟,像是抽打着张头的脸:八张。   。。。。。。。   你想拆就拆,有你那么想得美的?   。。。。。。。。   强龙不压地头蛇,大家有事好商量。。。。。。。。   过不了我,也活不了你。鱼死网破也不放过你。   。。。。。。。   他奶奶的你算个什么俅俅。   。。。。。。。。。   一阵沉默后,墨镜摘下,吴总扔下玉烟斗:“二舅哎,二舅,哈哈哈,二舅,咱以后一家人了,你那两个人还有事么,八个就八个,全要了”   张头先一楞,再一看吴总没了墨镜和玉烟斗的大胖脸盆:哎哟喂,大外甥几年不见胖得都不认识了,哟,哟,哟。   这把在一傍领头的,吴总的手下看得一楞一楞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来吧,把张老板的几个人给安排一下,都到保安队里去上班,明天开始就算是咱们的人了,清理整场地由他们先来”吴总对着领头说着,眼睛直盯着张头。   “放心吧,外甥,没事,房地产开发区里搬迁的工作,从此由你二舅带人给你做,工作不好做,但二舅保你一百个满意哟。”张头掐着快要灭了的烟头,在烟缸里摁了摁,望着吴总的大肚,诡意一笑。   从此,张头的几人,摇身一变成了吴总公司的保安队员,在搬迁工作中,楞娃和斜眼发挥了不可磨灭的作用。总是冲锋陷阵,原来很难对付的钉子户,陆续都搬走了,家具厂也都搬迁光了。   一晃三年过去了,张头带着他的七个保安员们,守护着这一片空旷的土地上的各式各样的机械,眼看着一天天的各种材料进场,砖头,水泥,石头子,黄沙,一个坑挖下去,建好再填平,再竖起了一座座楼胚,一层层脚手架立上去,再一层层降了下来,建筑队一个个离开,再一个个装修队进场。他们原来住工房,现在全部撤走了,他们又搬到地下室里住着,装修开始后,吴总在围墙头里头造了一排房屋,算是整个小区的辅助用房,张头得到吴总的通知,要搬到这些地面上的房子里去住,但是只给了他们八个人一间房,这让张头很不开心,一间房才十个平方左右,这八个人如何住?一个坏的消息是:斜眼听售楼处的人说,有物业公司要来管理这个小区了,那么张头他们这些人该怎么办?张头一下子火了起来,直冲办公室要去找吴总。   “哈哈,二舅,来,坐,坐,什么时候事就么火啊”胖吴总一看张头阴着的脸,就主动的把手上的玉烟斗灭了,递给张头一支烟。   张头接过来,半天没吱声,也没点火,沉默不语。   “二舅,你是明事理的人,对吧,现在呢,这个啊,这个楼房都建好了,都是人家业主的了,房屋土地地下室草地,这里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业主的,对不对,那物业管理进来,也是人家业主的事。我们呢,建筑这方面就该撤退了。”外甥吴总在张头这个二舅面前小心的陪着话。   “对,过河该拆桥了,是该烹狗了。”张头接过吴总送来的火,点燃了手里的烟。   。。。 。。。。   房间里一阵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   “这样吧,二舅,你看啊,能不能只留下你一个,我来和物业打招呼,其余的人呢,都打发了,啊,这个,是吧。。。”吴总大手一挥,像是个审判官一样的。   “不行,三个,必须三个,楞娃和斜眼必须跟着我。”张头没等这个现在很不认识的外甥说完,一摔烟头,口气强硬如同打雷。   “好好好,就依了你,三个就三个,我来安排吧,二舅你熄火熄火,那么另外的人就烦请二舅你。。。。。”吴总盯着张头的脸,陪着个笑。   “你别装了,说定了三个人,另外的我要想办法。”张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眼睛死盯着吴总这个外甥。“说话不算,天打五雷。。。。”。“轰,轰,轰,二舅,一定算一定算”吴总抢着张头的话。”   。。。 。。。   张头也不算很为难的就打发了另外的五个人,还重新回到了原来的那些家具厂去上了班。只留下了楞娃和斜眼跟着他,楞娃做了小区的清洁工,斜眼做了水电工。   安排妥了一切,吴总这位外甥找到二舅张关头,他想聊聊。   可是张头的一番话让他对二舅刮目相看了,张头说:“他外甥,吴总啊,这些个年,咱没做什么时候环事,但是好事也没做,你开发了这片地,我们丢了饭碗,找你安排我们,也算没给你白干,现在没活了,养不了这么多人,各走各的也行,但是,楞娃没有人要,离开我也不放心,斜眼当初算是工伤,可是也是自己的原因,我这个师傅也有责任,不能扔下他不管。现在这样很不错了,吴总开发这片在不容易,你不利用我们,你很难达到目的,用我们,也只是一段时间,干完了,也拉倒了。”   吴总想说什么,可是看看张头,到嘴的话又回去了,没有说的必要了,都是爷们,谁不知道谁?谁的心里个小九九不清楚,只是利用完了你还负个责任,你吴总就不错。张头没有用对付外人的手段对付这个外甥也算不错了,相安无事,各取所需。   “以后还合作?”吴总望着张头,一个笑脸。   “只要价钱合适!”张头甩过来一句。   胖肉团钻进汽车,一股烟的跑了,飘出窗外一句话:“老财迷”   老憨头静静的听着张头的叙述,心里沉甸甸,特别是提到楞娃和斜眼,他拍拍张头的肩膀:“你不容易啊,没有丢咱们黄土地上人的面子,长脸了。”   “看不出来,年轻时候的你油腔滑调,油嘴滑舌,到了现在,哎哟喂,不得了啦,老了还长出息了,还能演个黑社会啊”老憨头调侃着张头,嘴巴没省劲。   “谁愿意啊老哥哥,打小你就看我长大,又跟你干,没有本事种田,也没本事挣钱,可是哪里不需要钱呢,你看这个楞娃,有钱兴许能娶个婆姨,斜眼受伤后婆娘跟别人跑了。再说了,斜眼受伤了,我这个做师傅也有责任。可话又说回来,我能负个多大的责任呢,能带着就带着,谁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呢?”张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葵花籽壳,呷了口水。   张头指指另外两张床,一个是楞娃的一个是斜眼的:要是有人愿意用他们俩,我也就可以不管他们了。   张头说的老地方是一个西北菜馆“郭记菜馆”,老板已经在准备张头安排的这一桌菜了,店不大,放了四张桌子,里面一个厨子间。   张头带着老憨头一路走到菜馆,郭老板远远的看到张头他们来了,也没有打招呼,自顾自的忙着:“有凳子自己坐,有茶自己喝。”   张头给老憨头安了个上座,抽出支烟来给点上,自己也点上了,吐了一串串烟圈,一扬脸,吐了一下嘴:“自己人,认识吧,郭老板。”   没有见到郭老板的脸,老憨头当然不认识了。可是刚才进门的时候,郭老板已经认出来了老憨头,一见是他,心一沉,满脸的不开心,也就没有打招呼。   张头给满木匠电话,满木匠说刚下班,马上就过来,开车很快的,家具厂老板听说满木匠来了客人特意安排车子送他过去,因为晚上要加班,时间紧张。   没大功夫,一辆小车载着满木匠来了,老憨头和满木匠算是熟悉,寒暄几句,什么多年不见身体还好之类的,满木匠也问了问老憨头家里的情况如何,十里八乡的,他们能共同知道的都聊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好聊的,上菜喝酒。   满木匠说,对不起今天要加班实在不行,不能喝酒。大家也没有劝,老憨头心想这得花不少钱,都是张头出,钱来得不容易。老张头心想,这要是放开了喝,如何收场子,没个三五瓶都结束不了。不招待老憨头,白混了省城,招待可也真心疼酒菜钱。吴总说得对,张头是个老财迷,把钱看得很重,花钱如同割肉一般。   看出张头这般心思,老憨头没有多大的吃兴。满木匠为了引开这尴尬的场面故意的大声说着厂里的事,和司机一唱一和的。   “小戴啊,晚上回去你们还得装车吧?”满木匠停下筷子,刚才还在呶着的嘴停了停。   “是啊,明天一大早就要出车,到市区里,两家货,一车装不完,回来还得再跑两趟。”司机小戴自顾自的吃饭,没有理会满木匠。   “整天忙的,没个闲时,我跟你说啊,刘队长,打咱们搬离了老地方,重新到了新厂区,怪了,天天干不完的活,好啊,新招了些年轻人,得手把手的教。一步不能离人。”满木匠拽了拽老憨头的衣角。   老憨头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你满木匠当年那叫一个风采,搁现在也是了不得,你厂里都招些什么人啊,这些人也得个三年才出师吧?”   “那不得,现在不兴师傅带徒弟了,来了学两下子就开干了,都是机器,是个人都会,只是把手的可不是一般人能学的,那得会算计,还得会画图,我也不行,得是年轻人。”满木匠,脸色闪过一丝小小的没人能觉察出来的变化。   “高原红,美丽的高原红。。。。。。”老憨头赶忙去摸自己的手机,还没摸出来,只听满木匠接起了电话:“喂,老板。。。。。。。好的,好。。。。。好,马上。”   原来满木匠也是和老憨头一样的手机铃声。“对不起,刘队长,张头,咱们有急事,得回厂了,回聊啊回聊。”满木匠一边收搭着自己的东西一边招呼着司机一边和张头老憨头抱歉着:“刘队长,空了我来带你到我们家具厂去参观参观,和你不醉不休。   告别了大家,司机载着满木匠,消失在夜色中。   静下来了,张头才发现今天没见着郭老板:“郭,郭,喂,郭老板呢,人去哪儿了?”他问屋子里仅有的一个服务员兼厨子兼收银员兼洗衣碗工。   “他没说,先走了,一共一百二,郭老板说了,今天不记帐,现金。”洗着碗的没空抬头。   “一百啊,桌子上了,二十算了。”张头脸色有些愠,随手扔下一百。   “不行啊,少二十不行,郭老板说了,不能少。”洗碗依然洗着。   “让郭老板找我要,太不给面子了。”张头有些生气了:“还是乡里乡亲的,二十还较什么真,真是的!”张头没注意到,老憨头在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从兜里掏出了二十放在桌子上了。   张头气得拉着老憨头出门,路灯下,俩人拉着长长的影子,边走边聊回去了。   可是,张头心中有一个疑惑:今天郭老板表现怎么有些反常呢?   张头哪里知道,原因就出在这个老憨头身上。   心情十分沮丧的张头领着老憨一路慢慢的踱着四方步,一边慢慢的往回走。老憨这才注意到张头的腿丝毫没有问题,可他怎么记得在小区门口,张头是有些跛呢?想开口,老憨头又不好意思问。   还没到小区门口,马路边一个保安和一个停车的车主在吵架。大概是保安让车主车子往前再开一点紧靠着前车停,车主说太近了会影响前车出行。   保安说:“你往前前靠点,后面来回的车子就不会碰到你的车了。”   车主说:“车子碰了我找你看车的。”   保安说:“你找我也没用的,我也不管你的车。”   车主说:“你不管,我收费干什么呢?你收了二十块钱停车费,你就有责任。”   争吵还在继续,张头拉着老憨头快步的离开。回到房间里,楞娃和斜眼还没回来,老憨拉着张头问刚才这大马路上停车收费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知道?马路边上停个车,还收费,收费了还不管后果,你说要这保安干吗?”张头心气很不顺似的。   张头给自己和老憨头各点了一根烟,吐着烟圈说:“不瞒你老哥哥说,我曾经托吴总和上边的人家打过招呼,想把楞娃和斜眼给安排在保安的岗位,你想啊,这活是个人都能干啊,只是收收费,碰到熟人还能不收钱,收了钱,人家车主一开心不要发票还能自己把钱放腰包里,多好啊?可是好事也轮不到咱,你刚才看到的这个,据说是一个什么头头的什么人给托进来的,有权呗!你还能咋的吧?”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老憨头的长长的烟灰竟然没有掉下来。   “讲什么理?谁和你讲?凭什么要讲?”张头显然受到了刺激,情绪有些激动。   “怪不得现在没人种地呢?种地的都跑城里做保安了,这保安能保谁的安?”烟灰挟着烟火星长长的一截掉在老憨头的光脚脚面上,烫得老憨往回一抽脚脖。   “不瞒你说,我原来手下的那七个保安,为什么我让他们五个走人了呢?偷怕了,隔三差五的去看看工地上有没有什么能顺了手的,这影响的,你说我能让他们败坏了我的名声?保安做久了,好吃懒做,什么活也不愿意干,就家具厂的那些个活,和种地比啊,轻得很。”张头弹了一下烟灰,眼睛放着异样的光,盯着老憨头,像是求证什么似的。   保安柳二狗来到张头的门前,手里拿着一串钥匙来给张头,轻声的说着什么,老憨头一句也没听见。   “叶子,进来给老刘队长唱上两句呗,这老刘队长可是有名的大嗓子啊,来来来,比比谁的可听人的?”张头突然开心起来。   叶子清清嗓子,干咳两声,呜呜两声,别看叶子说话声音小,就这两下子,让老憨头一惊。   “一棵啊小白杨,长在哨所傍。。。。。。。。。”天啦,这声音,完全像是另外的一个人唱出来一样。老憨头听呆了。这个好听,简直和原唱一样的啊。   两个急匆匆的脚步声,是楞娃和斜眼回来了,一听到声音像是听到集合号一样,开心的往回跑,两个人爱听唱歌,爱听戏,等叶子唱完了,他们硬是要老憨头唱秦腔,唱家乡黃土地上的歌。   老憨头张开嘴就唱,扯开了大嗓门:“上一道那个坡来坡哎哟哟,哎,下一道那个梁哎,想起了,那个小亲亲哎哎哟。。。。。。。。。。”歌声像一道闪电划破寂寞的夜空。   歌声在夜空中飘荡,张头两眼盯着窗外的树叶,看风吹摇摆的形状,楞娃和斜眼一股劲的让老憨头唱着黃土地的情歌,他们要听哥哥妹妹的歌词,“黃河水上流,漂下来。。。”“妹妹才是哥哥的心上爱。。。。。”。张头暗然神伤,他不知道爱情的滋味,他没过家的概念,打小没了爹妈,没人管教,全是老憨头对他一手拉扯和罩着,再看看现在面前的三个也不小的了的年轻人,忍不住的,眼角上就挂满了泪珠,城里这大没有他的家,他也不能在城里养老,他总得有个地方让自己能寿终正寝,年轻人懂这些,也不会去想,他们不正是当年的自己么!   其实张头对楞娃、斜眼、叶子三个人的私人情感,老憨头早看出来了,对楞娃和斜眼他能明白,可是对叶儿就不太明白了,用老憨对张头的理解,是对待儿女之情,不管怎么说,张头因为年轻时的轻狂和不务正业,在农村就是不能种好地,不是把手,所以也就不会有姑娘看上他,再说哪个爹妈能把孩子嫁给这样的人啊?没有成家,大半辈子也就这么的游手好闲着,爹妈给他的那三间草房也没有翻新,城里面也没有也不可能有一个终生的住处,而现在老憨头看到的是:老张头处处俭省,到处想挣钱,都想疯了。而在对三个晚辈人的事件上,他却格外的能表现出爱护。   三个年轻人终于吵累了,唱得老憨头嗓子也哑了,上火了,讲话的声音更粗了。“睡觉吧,老张头”老憨头起身,摇了一下躺在床盯着窗外的张头。   “你到叶子的房间挤挤,把铺让给老刘队长睡。”张头手指着斜眼,看着叶子:“你今天是夜班吗?”   “这周都是夜班,不用挤了。”叶子细细的声音,现在听上去很亮也很大,老憨头看着满脸是温馨笑意的叶子保安,感觉就像是看一朵花儿似的,这孩怎么就这么可人呢,很乖巧,说话很懂事,和下午在保安室看到的完全不同的感觉。也许是家的感觉温暖了孩子的心,刚才的歌唱氛围。   “这孩子命苦,刘队长,不容易啊”望着小保安叶子和斜眼出门的背影,张头对老憨头说:“做保安不是长久之计,这点工资养不活他,找一个工作对他来很难,太不容易了,没有力气,没有身子板,刚才吃饭时和满木匠打招呼了,让他和家具厂老板说道说道,看能不能给安排一个活吧。”   老憨头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张头,心中满满的暖意,自己看着他走过人生到现在,他感觉是该用不同的眼光来看看这个张头了。老憨头刘队长有儿有女很出息了,自己的养老不是个问题,而对于眼前这个人,谁知道他的明天会怎样的呢。   “刘队长”看老憨在发楞没理自己,张头忽然学着电视里喊了一句四川话,把老憨头刘队长从梦幻中拉回来。“王保长,想嘛子事件吗?晓不晓得。。。。。。”   老憨头嘿嘿一笑,发现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他怕被张头看,就起身走到门外,望着亮起灯火的眼前一幢幢高楼,对着跟自己走出门外的张头说:“你说,这些高楼里要是住着我们的儿女该多好啊。你也不用睡这个工棚。”   “你看,刘队长,这些房子才住了三成不到,很多的电表都不走字。”张头指着那些没有亮灯的楼层给老憨头看。   “没人住?那不是很浪费吗?”老憨头惊讶的问张头。   “谁知道有没人住啊,反正有住户的户头,就是从来都收不到物业费。”张头心里隐隐的痛,他知道他们这些人这辈子也不会住上这样的楼房,而且一个致命的现实是,他感觉不久他们这些人都不会在这里呆下去了。   他没有把心里的想法告诉老憨头,这个在农村里苦了一辈子的对他有恩的人,他的心里只想着他的生产队员们和他的黃土地种庄稼,毕竟自己在城里呆十年了,知道一些不太正常的现象,他总感觉该有一个像老憨头一样正直的人来管一管这样的城市和这样的现象了。但是这根本不可能,那么这个人在哪里,他要有超凡的能力,最好有神力能改变这一切,或许这样的人出现了,他才能找到后半生的落脚点。他这片树叶倒底要飘向哪里,老天也不会知道。   张头的手机在屋里响了起来,楞娃把手机拿给了张头,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郭”字,张头知道这是郭记菜馆郭老板打来的,他没接,心里刚才是忧伤,现在立马就上了火了:还有脸打电话,家乡人来了,不露脸也就算了,还特意让人收全额不欠帐,都是什么朋友老乡,连响三次,张头任由他响去,置之不理会它。老憨头疑惑地看着张头,谁的电话不接?还没等老憨头问完,手机上来了信息:没睡?我过来。   “是他妈的郭老板,刚才饭店的王八蛋,他要过来。”张头没好声没好气的说。   “高原红,美丽的高原红。。。。。”老憨头从袋里掏出了手机,女儿说好了晚上会打电话给他的,果然是女儿打来的,简单问候了几句,女儿挂了电话,老憨头满意的看着手机,回头一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张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谁?郭记饭馆的郭老板。老憨头盯着他五秒后惊得张大嘴巴!“你出来了?郭。。。”   老憨头说到郭,始终没有想起来他叫郭什么,但是这人,他太恐惧了,黄土地上有名的盗墓贼啊,十里八乡他是没少盗,人们最恨的就是这盗墓贼,谁没事挖人家祖坟啊。接连发生几件盗墓事件后,公社书记要求把盗墓的给擒拿住,于是所有的大队的民兵都组织起来了,白天种地,夜里分班巡逻,眼前这个郭老板就被老憨头所带的民兵抓住过三次。   第一次是在一个很久的古墓洞里,老憨头带的两个人听到救命声,寻声而去,一个人掉在一个墓地的洞里,拉上来后,对老憨头他们千恩万谢,可是任你怎么解释他就不是盗墓的人,没事你怎么在墓地洞呆着啊,盗墓者一口咬定是掉进去的,由于没有案发现场,也没有任何的证据,又是邻乡的,乡里乡亲的,苦苦的求着民兵营长的老憨头放了他。   第二次和第一次情况差不多,又是他掉进在一个墓洞里,还是民兵营长老憨头他们仨,又是同样的情况,说到最后还是放了他。   第三次的情况不一样了,老憨头总算是擒拿住了,说来好笑,洞里是个年轻人,而当老憨头抓住了洞里人之后,从黑夜中窜出了一个人,谁?就是现在面前的这个郭老板,又是他,他说洞里的年轻人是他儿子,是他让他儿子下去的,没有偷盗到什么值钱的,事不过三,再怎么说,民兵营长不是吃素的,你们到公社政府去交待问题吧。   也就在公社政府审问郭氏父子时,真正的盗墓贼们被抓住了,一个团伙作案,那才是“大鱼”,由于郭氏父子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把柄,证据不足,书记最后拍板了,关一个老的,教育年轻人,就这样,眼前这个郭老板被送到县大牢里了。这就是民兵营老憨头的功劳。   郭老板站在老憨头的面前,羞怯怯的说着当年多谢你老哥对我们手下留情,老憨头说,我到现在也没有明白你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老板这才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了当年的事。   第一次老憨带民兵巡逻时,和郭老板一起盗墓的人在地面上,一见有民兵来了,来不及拉郭老板上来就跑了,当然只留下洞里的郭老板,第二次情况一样,只是换了主角是郭老板的儿子,这小子也跑了。到了第三次,郭老板吸取了上两次的教训,让他儿子下去了,老子总是不能不顾儿子自己跑的,自己在地面上望风提货。当时有人在挖进时挖出了兵马俑,轰动一时,所以挖洞盗墓就成了想发财的人们快速致富的一个路径。很多人都偷偷的组织起来盗墓,但是大部分的盗墓的人是没有明确目标的也没有经验,一旦有事就各自逃跑,谁也不管谁,后来没有办法找到同伴,又看着别人盗墓眼红,郭老板这才拉自己儿子下水了。   老憨头经郭老板这么一说,心中才解开了疑惑,轻轻一笑,郭老板很尴尬,脸上的肉抽了一下说,这就是你刚才去饭馆吃饭,我没脸见到你的原因,一开始我是很生气的,但后来一想,你刘营长没有做错,是我的错,反而怪你,这有什么道理呢?再说,牢也坐了几年,也受教育了,刚才是一下子没转过弯来。这不,来还钱了。   他们俩谈话时,张头从屋里出,所有的话都见到了,看着郭老板手里拿着的一张一百和一张二十的,老张头没好气的说:“我只给了一百啊,怎么多了二十呢?”不会是你给的吧,张头看着老憨头从不会撒谎的脸问,老憨一憨笑,老张从郭老板手中抽出二十的给了老憨头:“一百的你拿回去,饭馆也不容易,我们也不白吃你的。”老张怒气未消。   “那怎么好意思呢,这不太好吧,刘营长来吃次饭,也该招待一下吧。”郭老板和老憨头一番推让,最终还是给了张头,张头结结实实的收下。一句客气话也没,弄得老憨头和郭老板很不自在。   送走了郭老板,老憨头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他实在不明白张头现在怎么这么势利和邪恶,过去的他只是有点油滑,有些投机取巧,现在的他怎么这么认钱呢?这么扣门了,有些陌生了。   夜,很漫长,数着张头的呼噜声音,听着楞娃有一阵没一阵的惊梦声,一会嘻嘻,一会儿又呼呼,瞧着这没心没肺的人睡觉真是香。老憨头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他决定,天一亮就走人,他不想再呆下去了,原本也只是来看一看张头,多一天少一天也没有什么大事,索性就走吧。   等老憨头一觉醒来,床头多了一碗二米粥,两个包子,两根油条,一个烧饼。床上没有人了,张头和二楞都不在,隔壁传来叶子保安的刷牙的声音,他下夜班了,回来准备睡觉了。看到老憨头起床了,叶子保安连忙说:“刘大爷你先吃早饭吧,张队长去检查工作了,回来了他说今天要带你去家具厂有事呢,让我告诉你一下。”   叶子睡了,老憨头突然想起什么来,坐下来安静的吃起了早饭。   还没等老憨头吃完早餐,张头回来了。他满脸的怒气,气喘吁吁的坐定,和老憨头慢慢的细说起来。   张头说,他可能要走了,这里呆不下去了,业主们重新选择了一家物业公司,原来的物业管理是开发商留下来的人,没有正规的做物业的条件,找吴胖子也不解决事,那么,这就意味着大家都要走人了,张头还好,可以回老家了,那么楞娃斜眼和小保安叶子呢?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张头所担心的一直是他们的工作的事,他之所以视钱如命是因为这些人生活从没有保障,说不上哪一天,一场大病什么的,都得花上万儿八千的,怎么办呢,今天的这个消息,是昨天就已经通知了的,所以,借着老憨头昨天来,张头约满木匠来,就悄悄的和他说了,让他回去和家具厂老板说一下,看能不能安排几个人进厂干活,这样好让他们仨有个去处,如果现在就回老家,那么,他们还能这么的轻松吗?干农活,一下子从哪儿下手也不知道了。   老憨头不知道老张头在城里活得这么艰难,他说这保安也没什么好做的,城里造几幢楼房,把种地的人都招来做保安,地都荒了,索性就回去种地吧。张头说,这种地,现如今都是机器了,谁还种得过它,再说了,也只有大的土地承包商才能有钱买得起那“铁牛”,就算买得起,也供不起油钱啊。家乡早年分的那一亩三分地,也解决不了自己的生活问题。   两人埋头抽烟,楞娃低着头慢慢的走进了,他怯生生的看着老张头,以前万能的老张头,现如今也一点办法没有了,这对楞娃来说这是倒了一座山一样,十来年了,自己跟着眼前这位让他又怕又离不开的人,吃尽所有的苦,可是有一样,他跟着他,心里踏实,只顾做他所说的,不用考虑下一餐该吃什么,明天要干什么,没愁过。现在,楞娃知道他今天不能再去打扫卫生了,那个楼道不用他再去擦了,地也不要他去扫了,什么也不要他去做了,已经有人来顶替他所做的一切了,他看着那几个穿着整齐划一的人们在听新来的头头说着什么,然后让他和斜眼交出他们的工具。   楞娃嘟嘟着嘴,用眼角看着老张头。   新来的物业负责人是当地人,手下的清一色的人都是周围小区的下岗人员,居委会不能容忍外来的人、在这里做着这么清闲的活,而让当地下岗的人没有饭吃,所以,换人是迟早的事,也就是说,命运注定张头他们这样的人离开是迟早的事。   老张头想和吴总再交涉一下,无奈早已与开发商没有了关系。就是吴总也没有办法了,那么,外甥和二舅的故事也该结束了。但在公共场合下,还是都给足双方的面子,毕竟,一起合作过,在合作的过程中,外甥也非常认可二舅的能力,基础很好的。唯一给老张头的优惠是,可以在一个月内离开,因为,新来的人都是本地的,没有人需要他们的房子住。   是该给满木匠电话了,还在等他的信呢,如果满木匠的老板暂不需要人手,那么,张头他们四个人何去何从呢?   老张头拿起电话想给满木匠打,找出了电话号码又犹豫半天放下,如此反复几次,他担心满木匠没有和家具厂老板说,也担心家具厂不会要他们这四个人,毕竟是四个不同寻常的人想找工作。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种深深的害怕,他很失落。原来做保安,和别人吆喝习惯了,再一听别人吆喝,他能不能接受,他自己心里也没有个底。   看着老憨头和楞娃,听听隔壁小保安叶子的呼噜声,想着没有回来不太更事的斜眼,他在别人心中的地位一下子就没有了,而且这没有是老憨头来玩的这一天,老天爷哪怕再给他多一天也好,可现实就是这样的。   “做保安有什么好的,人都快没用了,种不了地干不了工,时间久了还不坏了这些娃儿们啊。”老憨头摸出一根烟给老张头,又掏出半根给自己点上。   老张头望了一眼老憨头,没吱声,掉转头,默默的抽起烟来。   心情的极度悲伤,加上老憨头的烟丝受潮,老张头一边吐着烟一边咳嗽着,不知是炝着了烟还是伤心流出了泪,就这样从这个熟悉而今开始陌生的地方撤出,老张头确实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而且,带着他的人。何况还是当着老憨头的面。   躺在床上,看着伸手可及的天花板,老张头昏不沉沉的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溢出,也不管别人是否看见,这已经不太重要了。   “高原红,美丽的高原红。。。。。。。”老憨头的手机声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气氛,老憨头忙不迭的掏出手机,看也没看,把烟头扔地上,双手捧着它,枯树般的手指揿下了按钮,声音很大很响,匆忙中,老憨头按了免提键。   是他儿子的电话,问他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回老家,他最近要回一趟老家,想休息一段时间,老憨头说今天就回,儿子说,不急这几天,让父亲多住几天,他得三五天回来。   这边电话没说完,那边老张头的手机也响了,老张头一个翻身,直坐起来,急忙看是什么号码,是满木匠的电话,老张头抖着双手,轻轻的而又有些迟疑的按下接听键,小心的问了一句:喂。   老张头静静的听着满木匠的在说着话,脸慢慢的绽放开来,紧急集合的脸皮开始放出一朵花儿来,渐渐的开始笑出声来了。只听老张头说:“您哪,就是手艺好,咱早就要跟着你学一手,这不,叶儿早想认你这个师傅了,这一天终于等到了,谢谢你谢谢你。。。。。哎呦哟,咱都不见外,我下午就带他们过去。。。。。。什么,来车接我们。。。。。。那敢情好,好,我信收拾好东西,等你们来接!”   风吹云散,老张头满脸笑意,连忙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来,掏出一支来给老憨头点上,自己用嘴叼着根烟,也没点上火,一边抽着一边和老憨头说:“这个家具厂老板就是个仗义,满木匠就是能耐的。。。。。”老张头用手指着刚回房间的斜眼对老憨头说:“这小子能做个嘛,早该再学个手艺了,到家具厂跟满木匠学,没得错,做个保安有什么出息,扫扫地有什么出息。”等一等,看一看手上的烟,这才满意的点上,张开大嘴,让烟丝慢慢游出满是胡子的嘴巴,轻轻的飘出几个字:“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楞娃和斜眼看着张头,问还回来吗?是全部收拾吗?老张头说还回来个俅啊,老子再也不回来了,请老子也不回来了。咱们去做工人阶级了,做工了,凭本事吃饭了。小保安叶子拖着拖鞋来到这屋,老张头一看,问:没睡啊,叶子说,上夜班时一直在睡觉,一点儿也不困。老张头那还等个啥,快收拾东西,车子马上来接我们了。   没有一会儿,车子来了两辆,一辆面包车,一辆卡车,七手八脚的,几个人把家伙什都搬上了卡车,钻进面包车。贴着车窗,眼望小区的门岗,老张头的双眼像是凝固了一样,一点儿神情都没有,就连新保安和他打招呼,他也没有看到。   来到家具厂,厂区在一个工业区里面,门前是一条宽阔的马路,门牌上书写着厂名,很远就能看见,电动伸缩门,在车子还没进来门前时就已经徐徐的打开,从门卫室里出来一人,瘦瘦的,黑黑的,是厂长,老张头来过,认得他。老板不在厂里,平时很少来,厂里是厂长管事,给他们一行安顿好后,厂长带他们参观了一下厂区,接着让他们今天就先休息只等吃饭时叫他们。   老憨头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怨和老张头两人放下行李安好住宿后,一起在厂区里转,看了所有的车间,最后在满木匠的打样间里看满木匠干活。   满木匠带了三个弟子在设计样品,有一台电脑一个年轻的小伙正在上面操作,不时的把画面给满木匠看,问行不行?另一台电脑正在指挥着一台机床雕着木板,只见木板不台,一个移动的钻头正在板上面转来转去,一会儿下来划两下就上去,一会儿又收上去。满木匠告诉他们这叫电脑控制的机床,只要设计好图案和程序,机器就会自己操作起来,操作过程不需要人为控制。但是如何设计图案得需要经验,所以满木匠把自己一生的经验都花在这个设计车间里了,厂长给他配了两个年轻人做助手,毕竟电脑这玩意吧,简单的使用看看还行,要是真的设计起来,搞个什么复杂一点的,满木匠就不行了,更不用说是设计使用程序了。   老憨头很开心的看着,他这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车间,更是找内心里高兴能看到满木匠在这个年纪还能有如此的作为,心里一高兴,嘴上就不停的唠叨着,赞许着满木匠,不愧是黄土地上出来的硬汉子,满木匠也很开心得意,毕竟,他们来到这里是他带来的,他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很得意的。   得意了他。可就失意了张头,张头背过身子去,默默的摸出一支烟来,自顾自的点上,刚抽一口,满木匠闻到烟味了,马上摆手示意张头快熄了烟,告诉他这是车间,以后不能在厂区内抽烟,更不能有明火。   言者无心,满木匠只是在说一个安全的规章,可是听者却有意了,特别用了心,更在这个节骨眼上了,什么是寄人篱下?什么叫讨口饭吃?满木匠是这里的技术师傅,而张头呢什么手艺也没有,只会摆弄老式拖拉机,另外就是做了保安,还能在哪个车间里待呢?心里想着这些,再加上刚才满木匠的话,深沉的刺痛了张头的心。   满木匠没有注意到,他正开心的和老憨头像介绍天书一般的介绍他心爱的宝贝,现在赖以生存和“吃饭”的家伙什。老憨头也没有注意到张头的变化,但是当他一回头发现张头的这个模样时,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家伙内心的变化了,多少年了,张头的几斤几两,别人不知道,可是怎么能逃过老憨头的眼睛呢!   “回吧,到宿命我想喝点水!”老憨头和满木匠打个招呼,拉了张衣襟。   俩人默默的走回住的宿舍,路上谁也没有讲话。楞娃和斜眼来到新环境,在宿舍里一直高兴的跳着,开心的像过大年一样。   晚饭前厂长把他们都作了安排,让楞娃做产品的包装入库,打包工作,斜眼做机修工。让叶子跟着满木匠,老张头没有被安排,厂长说希望能和他深谈一次。这让张头心里一下子没了底,安排一个工作不就行了吗?我什么不会做呢?年轻人能干的,我一样可以做啊,厂长安慰他说,您呢,老板想发挥您的特长,所以,我们晚饭后来好好交流一下。   带着满腹的疑惑,张头和厂长做了两个多小时的深度谈话,九点多了才回到宿舍,满木匠和老憨头正等着他呢。见张头开心的样子,他们俩怎么问,张头就是不说是什么工作内容。张头满脸笑的谢谢着满木匠,说他做了个好事,让孩子们有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什么工作呢,张头的情况还是让人捉摸不透。只有厂长和张头自己清楚,这两天,老憨头和张头出去逛了逛,也没见张头上班,楞娃和斜眼到是很快乐的干着,还是希望老憨头能吼一吼秦——更希望能听到叶子也能经常给他们唱唱歌。   老憨头要回去了,儿子也快要回老家了,张头决定先和老憨头一起回一趟农村老家。厂长安排车子把他们送到火车站,俩个老伙计坐了一天的火车,再转了汽车,绕了半天的山路,然后找了一辆三轮到了自个的小村。   村庄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老憨头做干部时的模样了。张头的家在老憨头的家后面的一个小土坡上,离开老憨头家,走过一道梁,趟过一片高高的草地,前面有三家院落,最左边的就是张头家,铁皮做的大门比另外两家的要大上一倍,这里十年前张头为了便于拖拉机进出而自己做的门,如今已经锈迹斑斑,锁依然好开,从老憨头拿来的钥匙,很顺利的就打开了门,院内是张头的手扶拖拉机殘架子,机头在几年前就已经给张头卖了,当时的铁料价格卖不上去,所以,就没有出手。后来有一阵子价格是不错,可惜张头不在家,也没有愿意为张头办理这个事,现在想出手,也没有人要了。   三间房,是张头父母留给他的家产,门口是老憨头给挂的几串红辣子,每年的春节,张头不回来过节,但总是拜托他做这件事。   房间里没有办法做吃的,除了碗之外,一应的炊具都可以送废品站,张头把睡觉的被子拉开,里面的老鼠尿屎的痕迹已经干透许多年了,拉出去在太阳晒晒,整了整家里面的摆设,掏出随身的茶杯,喝了几口,坐下来,张头才以发现自己已经很疲倦了,看着外面的风轻轻吹着,收回眼光盯着这个熟悉,而今又不能让他安渡下半生的家,他的思绪一下子凝固了,眼泪在这个西北汉子的眼里打转,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安然的睡着在那把旧的椅子上了。   母亲端着一碗热干面过来,放在张头的桌前,递上筷子:“快吃儿子,饿坏了吧,在外不容易啊,妈都几年没见你了,也不回来看看妈。”   “给他吃个什?让他饿着,又饿不死他,成天的混个什么俅球,不知道都做些啥呢!没个出息回来干什么。”老爹在一傍看着张头,用烟袋指着儿子的脑壳,一股劲的骂。   “骂他做什?是儿子不,你老了谁养啊?你还有几个儿子,不就这一个吗?”   “只有这一个,还不挣气!有和没有,又什么区别”老爹咳嗽着,多年的老毛病了,看了也不见好。   张头流着泪放下了饭碗,眼泪汪汪的看着妈妈,妈妈一把抱起儿子的头,老泪纵横。   “不是我不想回来,实在是在外没有挣着钱,又惹了祸了,陪了好多钱!”张头哭着说。   “你个败家玩意,老子没指着你养活,又到处惹祸,尽给祖宗丢脸!”   “不是儿子我,是那些跟着的,他们好吃赖做,怕遭罪,没少偷东西,被人家发现了,都找着我给人家陪钱。”   “还犟嘴,看不揍你才怪,他们和你在一起,少不了你的责任,还说不是你,我们怎么就出了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老爹把张头从母亲怀中拉开,一把推到扔到在上,操起椅子向儿子的脸上砸去………吓得张头连滚带爬,逃出门外,身面是母亲撕心裂肺般的哭嚎。   张头回身跪倒在地,向家里的方向直拜,一边哭,一边喊着老娘亲。   ………突然,从张头的身子下面喷出一股水汽流,气夹着水,水夹着气,把张头冲向九天外。   醒了,是梦。   张头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抬起头来寻找着老爹老妈的供像,很久没有给二老上香了,张头恭恭敬敬的点上火上了香,拜了二老的供像。当身子弯下去的时候,他忽然感觉他从没有过这种沉重感,他不知道二老是在天堂还是地狱,人都说子孙活得好,才有可能是在天堂,像他这样的人,爹妈活着的时候这好像是地狱,死了又能上得了天堂吗?   环视整个屋内,找寻着爹妈的影子,张头的泪水总是止不住。   “哐,哐”外面传来两声响,把老张头的思绪拉了回来。   张头走出门口,来到院子中,原来是调皮的邻家孩子三蛋。小子今年八岁,从没见这个院子有人,今天见门开着,好奇的踢了两脚铁皮门。显然张头的出来让孩人受惊不小,楞楞的站在那里不敢动了,要是平日里这孩子还在不怕生人,可是张头的这长像让他有点惧怕。张头知道这孩子,他出生时张头早已外出打工,左邻右舍的一猜就知道是三蛋了。   “你叫三蛋?”张头弯下腰,从那张枯树皮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谁告诉你的,我一般不告诉别人我叫三蛋。”孩子忽然来了劲,警惕的问。   “我认识你啊,你爹妈,你爷爷奶奶,我都认识啊,这是我的家啊,是你跑到我家来的啊。”   “喔,我爹妈出去的时候和我说,让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现在我不和你说了,我得回去了。”孩子说完就像小鸟一样飞出门外。   几天来的吃饭都在老憨头家,整理好的自己屋子,到是能住人了,每天张头都走东家串西家,和左邻右舍们拉着家长里短,聊着城里的事,和人们述说着楞娃和斜眼在城里是如何的受人重用,自己又是如何的辉煌,是多么的开心,城里是多么的让人向往。   不几天,老憨头的儿子回来了,村里的骄傲,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黄土地上出来的北京城里的大学教授。   人们像赶集一样的往老憨头家里聚,都想听一听教授是怎么说的,白天,老憨头老夫妻俩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晚上,老憨头这才有时间和儿子单独的谈。很久了没有这样的夜晚,爷儿俩促膝长谈。   “你说的升院长的事,落实了没有,位置还是不是你的?”老憨头小心的问着,害怕问得不当。   “难说啊,大学里现在实现年轻化,去年还可以争取一下,领导说还可以考虑让我当,现在有几个更年轻的人也来争了。”儿子再牛,在父母面前可还是孩子“当不上就还做个副院长算了,也不错了。”做过村里和生产队干部的老憨头,对当官这一套并不陌生,但也一知半解。   “谁不想当呢,今年要是上不去,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就得受年轻的院长来管了。再过几年,班子结构一优化,我这个副院长想当也没处当了。”   “那到是。”   “爹,你那个时候为什么当不上大队里的副大队长呢?”儿子望着爹,给点上一支烟。   “没文化啊,没讲话水平,压不住场子,上不了台面。”   “对,这是考核的硬件,是必须的,可是还有其它吗?除了这个之外的条件呢?”儿子启发着爹。   “没有啊。”老憨头望着儿子,不解的说。   “如果你当时坚决拥护大队书记,不和他顶着呢?”儿子知道老爹是脾气太大,当了几天队干部,压根就不拿村支书当回事了。   儿子的这句话,触痛了老憨头的神经质,一把把烟灭了,来了劲:“我不能和他一气,他祸害了多少人,你看他,好在早死了,要不然不知道多少人被他给坑了哇。”   “对啊,升不升官还不是主要领导一句话吗?您老当时也是很得人心,群众支持,上面领导也很重你,但是决定你命运的那个人,他看不上你,也没辙啊。”   “在我当民兵营长兼生产队长的时候,本来缺一个副大队长人选,村支部研究同意我来做,可是当时支书要我违心为他个人目的做事,我不答应他,后来支书一句话就让我永远无望,不过也好,这让我看明白了,所以发心让你们俩学习考取功名,没想到现如今你也一样的碰到这样的问题。我们的未来就掌握在一个人的二片薄薄的嘴唇上。”   “但是通过不断的学习,我让我的未来掌握在自已手中,我想明白了,我做我的技术课研,不再参与政治,也不参与行政了。”   “这就对了娃儿,你看你老爹我,现如今不都是活自己的份吗?人啦,活到哪一天,都还是自己。”老憨头看着儿子,踏实的吐着一圈圈烟。“人生多有不如意,做自己就好,你看你张叔,活得好难,没个后啊。”   提起张头,老憨头在儿子面前不愿意太多的讲话,过去开会逢人总是拿张头说事,因为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多时了,所以,大家拿他说事。   “可怜了张叔,没有成家,也没有个一儿半女的。”   “什么可怜啊,谁也没少教他,他现在挺坚实的,不过这年头,过一个夏就少一个春,谁知道下一个秋天还下不下雨呢。”   儿子回家,还有县里面希望在北京能拿国家扶贫项目,希望能继续戴着贫困县的帽子,所以请他帮忙。老憨头知道后很无奈说:“只听说过希望脱贫治富的,没听说过还要帮忙证明贫穷。”   “为家乡多做点事,我也没有什么其它能力,就是牵线搭桥,让领导们互相认识,我只是引见一下。”   。。。。。。。   老憨头屋子不大,前半生的积蓄花在两个孩子上学了,后半生也没能有多大收益,儿子女儿多次说要花钱建房子,老憨头不让,说我们俩老了去你们那边住,家里也没人了,我们过了房子也就没用了, 建不建的意义不大,执拗不过老爹,儿女们也就不再说建房的事了。   村里人们还是喜欢聚来老憨头家,因为他总是让人感到踏实稳重,数脾气他可是一绝,犟是出了名的,耿直。张头的性子软和,滑溜,逢人可是三份笑。农家的小院子里有了这两位主,就有了人过来玩麻将喝茶聊天,反正地里的农活也不打什么紧。   “什么时候再出去,也带上我们呗,张哥,跟你混混,咋样?”嘴里叨着烟,眯缝着一双小眼睛,一边扔着牌的葛二龙朝张头挤了个眼,又回头环顾了身后的几个看客。   “可不是咋的,也带上我们呗,张哥!”几个人心领神会,附和着说。   “咱张哥可能耐着呢,想当初,在水里,那叫一个猛啊,一头从桥上扎进水里,老半天才出水面,比我们都憋的时间长。”葛二龙手指捻着烟,朝张头远远的吹出一口烟,眼睛转着圈,得意的朝周围的人群坏笑着。   张头埋头理着牌,没有接葛二龙的话茬。   “二龙你算个屁,能和我们张哥比,有一次我们张哥从桥上钻进水中,久久没有出来,我们都回家吃了饭,回来才看见张哥从水中钻进来,你行不。”老憨头的外甥,刘大牛在后面接话。   “去,去,别吹牛了,不作死不会死,谁有那么大有能耐,又不是水龙王。”老憨头瞪了一眼外甥,对着张头朝他使了一个眼色。   “哟,谁说我们张哥不是海龙王呢?他就是我们的海龙王,对不,张哥。”葛二龙得意的摆着二郎腿,猛吸着烟。“行不,张哥,说句话,带弟兄们也去闯闯世界,如何?”   张头一推牌,糊了。   众人纷纷赞叹,啧啧嘴巴,纷纷恭维着张头,说他多么的有本事,多么难担事。   张头让开了麻将位,老憨头和他踱出门外,望着外面的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一个个山丘,这里是他们曾经付出过汗水的地方。   “这片土地养活了我们一辈子,如今他留不住年轻人了哟。你看三蛋的爹妈离家去打工了,一晃三年不见来家。可怜了这孩子。跟着他爷爷奶奶过,也不是个事啊,开始上一年级了,村上的小学今年还撤了,都得去镇上。”老憨头慢慢的弯下腰去。   张头也跟着蹲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是啊,这土地咋就不养人呢,反正我是没法混,也得想法在城里弄口饭吃。”   “刚才葛二龙说的话,你听见了?”   “是啊!”   “可得当点真。”老憨头认真的和张头说。“回城了有机会帮着这些年轻人看看,找个合适的地方让他们多挣些钱,打麻将,多可惜,不是你我这样的没事做啊!”   “老哥你玩得起,我输不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眼见着这不孝我是顶着包了,爹妈生了我,真是白瞎了,对不起祖宗啊。”张头拎起一块小大石头,往远处扔过去。   “我来和你比,看谁扔得远!”从俩人的背后传来孩子的声音,是三蛋,俩人回头来,看着孩子左手里拿着一把玩具水枪,右手握着一个大石块,正盯着张头看。   “我认识你,你叫三蛋,比就比”张头哈哈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   “可我不认识你,你叫什么”孩子歪着脑袋问张头“比羸了我就告诉你”,说罢,张头从地上找一块石头,随手就扔了出去。   “不算不算,我还没喊预备齐,重来”三蛋急了“我先扔”,他从地上找出一块小石头子,放下手中的枪和大石块,向后退了几步,抡了抡膀子,猛向前冲,刚想把胳膊投向外,不小心被刚刚放下的枪给绊了一下,扑通一声音,孩子扑倒在地,还没等二人醒过来,三蛋就爬起来把石头子扔出去了。   “现在轮到你了,快扔快扔”还没来得及掸去身上的泥巴,三蛋就吵着要张头扔。   张头找了一个大一点的往前就扔,眼见得远远的都看不见了,三蛋一看输了,“不行不行,大人就要扔大的,小孩扔小的,不算,不算,你重来。”   三蛋和张头,在地上找合适张头扔的,找了一个又一个,三蛋都说不行,太小,那怎么样的才呢,三蛋最后指了指一个趴着的石头,一股屁坐上去,“你就扔它,你拿得动我就输了,拿不动我就羸了”   “好吧,我来拿,望着大石头,张头假装去使浑身的劲推,怎么也推不动,最后一个趔趋,佯装单腿倒在地上,三蛋一见,拍着双手“你输了你输了,我羸了我羸,大人还扔不过我小孩,哟哟哟。。。。”三蛋开心的跳着,转着圈。老憨头望着张头,俩人会意的笑了。   “现在,该你说叫什么名字了?我叫三蛋,你呢?”   “那我就叫。。。”   “粪蛋,你就叫粪蛋,你就叫粪蛋!”三蛋从地上操起玩具枪,捡起他放下的石块,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看着远去的孩子背影,老憨头和张头心情都很沉重。   “老哥,城里的孩子这么大都在上各种培训班,学习各种艺术,可是三蛋连一个小学上起来也困难,城里的年轻人正在忙着上班,村里的葛二龙他们正打麻将。”   “是啊,我去城里看看你,也正是这个意思,土地留不住庄稼汉,种地的人越来越少,荒了许多地。”   老憨头手指着他们面前的一片片丘地,那是他曾经带领队员们开垦的,如今又要还林了,让它去荒了。   “黄河里流了多少我们开的泥土啊,老哥哥”张头苦笑着对老憨头说,“荒就荒了,不见得就不是好事呢。”   现在山坡上只有两个人了,周围显得格外的静,阳光把树影越拉越长。老憨头默默的看着张头,不说话,直盯着看。   张头被他看得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老哥哥什么事,怎么了你看我。老憨头说你看到这个孩子了吗?你也快是爷爷辈的人了,没有后总得有个家啊!张头说,谁不知道我张头这一生呢,有后不指望了,成家也得有人愿意啊!张头苦笑笑。   老憨头知道为什么张头总是把楞娃带在身边视如己出,楞娃的爹去世得早,在他二岁时就没了爹,后来娘儿俩艰难的度日,全靠张头帮忙接济着,上了小学上初中,初中上了没两年,老师劝楞娃母亲把他接回去,在学校里实在是学习不了,考试分数个位数,到哪个班,哪个班的老师怕,他的分数让班级的平均分一下子比其它班和镇里的同类学校比差多了,校长也同意老师的说法,回家就回家吧,做些能做的事也行,上学能认自己个的名字也行了,出门不至于丢了,能找到回家的路。楞那娃母亲也没有办法,让孩子只辍学在家。   张头去楞娃家次数多了,一来二去村里人就传开了张头和楞娃母亲的事,没有也有事,反正没有谁看见什么,那么就什么都可以编出来。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孤男寡女的能有什么好事,张头说没事,别人说,有事没事都有事,说不来也争不赢别人的嘴,时间久了,张头也不争了,爱怎么说怎么说。别人说,张头你不要骗人了,给你介绍对象,没看你就说不适合?那么你跟谁合适呢!   因为张头家里穷,自己也只能是有把子力气,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给楞娃娘儿俩带不来富足的生活,加之乡里乡亲的言语,张头就带着楞娃他们出来混了。   那么倒底干了什么呢?老憨头一直想追问,张头说,城里哪有那么好混啊,收废品也挣不来,后来跟着他干的那些干脆就白天去踩点,晚上去偷一些工地上的建筑材料了,看到哪里什么好的能值钱,没有人看管的都偷,一开始他也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一严重性,后来发展到他们只管偷了,他一看不对劲,就轰走了他们,让他们去找活干了,再后来就是跟他干了一段时间的保安。后来的,老憨头也都知道了。   “那就挑个日子和楞娃娘把事给办了吧,没个后,也不能没个家啊!”老憨头笑着对张头说。   “谁知道明天是个啥呢,这日子,过一天两个半天的,能给人家什么呢?”   “也就是搭个伙,衣服有人洗,饭有人做,再说了,一个女人家的也需要一个男人给她把外面撑起来,少个男人少了顶梁柱。”   两个人边说边走到张头家中,坐定,还没点上烟火只听两声“咣当”,张头还以为是三蛋呢,一个声音接着传进来:“张二回来了,张二回来了?人呢,人呢?”   进门的老爷子是远村的根爷,打小老憨头就叫他根爷,根爷今年一百开外了,是本乡里唯一过了百岁的老人。老憨头做生产队长的那会儿,根爷就已经是爷爷辈的人了,老憨头也只是听老人们说过根爷是秀才出身,书呆子,书读多了,就读傻了,家里多少给他留了点财产,有一个年轻妖艳的女人盯上了他,就和他成家了,不久就做了一个假的肚子,说怀上了孩子,不能动了,只能养着,根爷整天的伺候着,做当时做的一切的好吃的给这个女人,眼看着到了八个月了,也把家产吃得差不多了,吃不了的这个女人就卷了包悄悄的跑路了,只留下分肥爷一个人和两间空房子。被女人骗了后的根爷大病一场,多亏了老憨爷爷奶奶的照顾,才留下一条小命,病好了后的根爷人们就看不懂了,傻子一样的经常对家禽自言自语,自说自话,后来就满屋子养鸡、羊,猪。人们都说,至少这些畜生们不会再骗他了。   在那个少吃缺穿的年代里,人们迫生计常常不去管什么++道德了,先管好肚子活下来再说。于是很多事是根爷这个书呆子所没法理喻的,猪养肥了,二百多斤了,能卖上个好价钱,两个猪贩子子上门要低价收购根爷的猪,根爷不同意,不卖,任你说破天去,就是不卖。后来的某一天早上醒来,根爷就发现猪不见了,到处也找不到猪了。这一急不要紧,根爷的命根子没有了,他还指着这头猪钱给他自己修房子呢,又急疯了,但这次根爷没有再生病,常把一句“猪都不如”挂嘴上,见人就笑着说这句话,人们也不知道他在说谁,只好不搭。时间久了,人们就当根爷傻了疯了。没人再理他,但根爷还是习惯的和人们见面点头笑,当然这句“猪也不如”挂嘴巴上一起连同微笑送给别人时,就没人去理会了。   打这后根爷的命运有两个改变,一是他成了生产队里的五保户,自己一个人,自管自,不需要去上工,也不需要听从任何的安排;二是他把猪养家里了,自已和猪羊一起睡。这一招还真的管用,从此再也没有人去偷他的畜生。比根爷大的老人们一个个去世,比根爷小的人们也一个个相继离开人世,只有根活着,活得很自在,面色红润,从没有生过病,更不用说看医生住院了,这成了十里八乡的一个奇迹。   老憨头在村里也算是爷爷辈了,但是在根爷面前他是孙子辈的,现在的根爷开始管事了,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他都要管一管,他俨然成了乡亲们的安全顾问了。东家有个什么长西家有个什么 短的,张家有个什么大事李家有个什么小情的,他都爱上门问问,人们从没见过他会问谁要什么,所以大家也都不反感他过问,他的过问也只是问一两句就走人,然后就不再去盯人家,这不同于一般人劝家务事盯得人家一点空也没有,所以根爷的过问很多时候体现的是反映了一个客观事实,不加主观评判,相当于是提醒。这倒很好久而久之反倒很受人们欢迎。   根爷为什么喊“张二”呢?因为张头还有一个弟弟,小时候家里穷养不起,送人了,再后来一直断了联系,但是根爷可是知道的很清楚。   “根爷,您老好着呢!怎么有空来了”张头忙着招呼根爷。   根爷没看张头,瞅一眼老憨头“刘娃也在啊”   老憨头笑眯着眼也不搭话,身体一个微向前一倾,点了一下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孩子们都回来回来了,都回来了。。。。。。。。”   根爷自顾自的言语着,没有理会他们俩,满屋瞅了瞅,转了一个圈,脚没停的就走出大门去。   “根爷,你玩会儿再走”张头说“不的了,我忙着呢!要扛我的东西,还要开我的车子”根爷脚不沾地,身后传来几句轻弱的话“猪也不如。猪也不如,不如猪,不如个猪”,跨上他的电动三轮,一提把手,车就蹿了出去。   老憨头早听习惯了“猪也不如”这句话,张头冷不丁的一听,脸一下子红了,接着一阵抽搐,像是被烫着一样。   俩人瞅着老憨头的背影,望着远去的尘土,这才回过神来,这句话不是骂人,是根爷的习惯和精神错乱长期的口头语,但是根爷的实然出现却打乱了他们的谈话,也打断了他们的思维。   “老爷子今年多大了?”张头问老憨头“一百出头了”老憨头笑笑,为刚才的尴尬像是找回一个平衡,又像是找回一个台阶“反正我出世的时候就叫他根爷,也只见他一直一个人这样的过,陪伴他的猪羊畜牲”   张头猛然来劲了,刚才根爷的到来显然让他意识到他们在根爷面前还是小孩,看看根爷,再看看自己这德性,老气横秋的算个什么啊。   “高原红,美丽的高原红。。。。。。。”老憨头的手机响了,是家里的电话,儿子问在哪里,快回家,家里有事。   张头没有来得及关门就和老憨一起回家,三蛋的奶奶拉着三蛋的手急急的站在院子里,眼巴巴的望着,一见老憨头回来,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的。   “他大爷啊,刘队长啊,你说这是怎么回来啊。。。。。。。。”三蛋奶奶急得直跺脚。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老憨头用手一指板凳示意三蛋奶奶坐下。   “儿子,儿子,儿子出事了。。。。”三蛋奶奶满脸的焦急。   长期的队长生涯,人们早已习惯把老憨头当作老娘舅了,什么大事小情的都会找老憨头刘队长来拿主意,一如生产队里要安排活一样,都听他的,大家也服他,老实人,从不会说假话,待人真诚,群众是喜欢他,但是上面的头头们不太喜欢这个从不开窍榆木疙瘩,所以就一直当不了副大队长,就算是村里民调主任也不让他干,但这并没影响老憨头刘队长在乡亲们中的威望,所以“老憨头”也由此叫开了“什么事,你慢慢说,天掉下来有高个顶着。”老憨头拉过三蛋一屁股坐下,像生产队长开始开会,又像是开始调解家庭纠纷一样的摆起了架子。   三蛋奶奶急火火的和他们说完,大约是说三蛋他爸二蛋呢在城里碰上了车祸,需要钱治病让家里把存款都取出来寄给他,取钱寄钱这样的事,三蛋奶奶也做不来啊,再说了,一急之下都乱了神,心里只想着儿子的情况如何了,这不,就来找老憨头了。   张头聪明,让三蛋奶奶把电话告诉他,他打电话问了二蛋什么情况,电话里,二蛋的声音好得很,不像是被车子给碰了一样的,问是谁的责任,是车主的还是二蛋自己的,碰哪儿了,二蛋什么 也说不上来,这让张头很是怀凝,越是问,二蛋越是不让问,只顾说让家里快点打钱打过去。   张头是世面上混出来的人,他不会轻易相信二蛋说的话,他让三蛋奶奶不着急,等他打几个电话问一下情况。他先问了楞娃,他说自己在厂干,好着呢,没有外出,斜眼也在呢,也和张头聊了几句。他又电话问了满木匠,满木匠说最近老乡有几个出去了,说是去做什么水暖器材销售了,前几天看到原来跟着张头的几个人,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见满木匠来了就不言语了,满木匠也没问出个啥来,再后来几天,几个人就不见了影子了。张头把他手下的原来几个保安的电话都打了一遍,要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了,一个也联系不上了。张头再打电话给满木匠,一打听,几个都离天厂好几天了,都和厂长说请假出去了。   这下子张头心里没底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了,他们几个遇上事了,什么销售水暖器材,就他们几个干个活什么的还行,说话都不利索,还谈什么销售?   想到这里,张头关照三蛋奶奶,一定要看好自己家里的存款,不管什么人说要钱,都不能给,老憨也关照说等弄清楚是什么事之后再说,一定不能把钱拿出来。   张头和老憨头一合计,指不定碰上什么事了,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什么事。于是张头决定准备回城了,反正家具厂的老板也催好几次了,要他回去。   张头没敢和老憨头说实话,怕的是老憨头会急,估计他们是去做传销了,上人家当了,老憨头不懂,张头他可见多了,当务之急他是要稳住楞娃和斜眼,一旦他们俩也去搅和,这戏就不好收场了,现在,他还能掌控着,毕竟,他们跟他一起做过保安,还是会听他的话的,这一点他自信,那几个人做事没主见,经常是有心没胆,别看平时会张扬,关健时候一吓就会尿裤子,怂得很,所以张头知道他们如果真的是做了传销张然会吃亏的,当然,要不了多久,他们一定会和张头联系,因为他们会要钱。   来不及细想和安排家里的事,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和左邻右舍的打了招呼后,张头就匆匆忙忙的上了路,往省城里赶。一路上想得太多太多了,手楞娃的母亲,本来想回来顺便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没曾想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不敢多呆家中,因为这些人都是他一手带出去,带起来的,除了好吃懒做,别的可真没什么毛病。真的要是做了什么有损于乡里乡亲的事,可真不好对大家伙交待。   走在熟悉又陌生的黄土地上,张头心潮起伏。   圪梁梁上的二妹妹哟,你挎篮采药蛋蛋哥哥在山沟沟赶路急,忙把你来喊。   听不见个哥哥喊,妹妹只顾往前赶。   急煞哥哥冒汗汗,直往山梁顶上窜。   擀着油面的二妹妹哟,你正做着栲栳栳哥哥奔在圪梁梁上急,忙往家里赶。   听不见个哥哥喊,妹妹只顾埋头擀。   手机铃声秦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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